【All男少主】抉择(10)

虽不能确定东璧到底能不能领会自己的真实意图,但伊澈的确在半个月后等来了他带兵出现在宴仙国边境的消息。

因着俞生已解决了与北方秦地的领土纷争,正着手于收复被宴仙国趁机占据的南方陆上土地,莲华再次带兵出征,宴仙城中只剩下雉羹主事。得知空桑军团已在边境聚集,他并未隐瞒伊澈,而是亲自将这个消息带给了他,并且询问他的想法。

“他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时机又选得这样的好,显然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既如此,我便跟他回去吧,省得闹出更多乱子。”明白如果自己说不愿回空桑,哪怕拼着同东璧一战的风险,雉羹也会将自己护在宴仙国。但作为始作俑者,伊澈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所以就算对雉羹心有愧疚,仍未告诉他实情。

“可是……”望着平静中透出一点无奈的冰蓝眼眸,雉羹微微蹙眉,低声道:“我听说他已把控了空桑军政大权,欲取少主而代之。我担心少主跟他回去,会有危险……”

雉羹已将自己视作未来的主上,所思所想皆为自己考虑,这一点伊澈十分清楚,感动之余更加坚定了不把他牵扯进来的决心。闻言淡淡一笑,他摇头叹道:“那我也总不能一直躲在宴仙国吧。他的确有野心,但还未到要取我性命的地步,不管危不危险,我都必须回去。不然,我不仅无法跟爹爹交代,也辜负了陆叔叔对我的看重,不是么?”

略微顿了顿,他接着又道:“再者说,东璧骁勇善战,除了莲华,宴仙国其他将领恐怕难以同他抗衡。万一把他逼急了,他直接带兵越过边境,岂非要起战事?雉羹,为我一人而置宴仙国百姓于不顾,这不是你的性格,也不是我的。”

伊澈所言,亦是雉羹担心之事,令他蹙眉沉默,良久后方犹豫着问:“那少主如何打算?”

早就在等着雉羹如此一问,伊澈温和回望着难掩忧虑的红眸,轻声道:“以监国的名义召集官员们商议,向他们陈述我继续留在此处对宴仙国的危害,让他们提议将我送走,你再顺水推舟,一切便合情合理了。这样,就算莲华回来,他也怪不到你身上。毕竟,这是朝臣们的决议。”

“少主……”怎会不知伊澈是在极力避免自己将来被莲华迁怒,雉羹眼中浮上一抹激动,不由得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伊澈的双手,微颤着嗓音道:“好,我按少主的吩咐去做。届时,我亲自送少主去边境。”

拍了拍雉羹的手示意他不必太过担心自己,伊澈微笑颔首,“此事宜早不宜迟,你尽快去准备吧。”

“是,雉羹这就去了。”

送走了雉羹,伊澈慢慢走到书案前坐下,微一思忖后,提笔为莲华留书一封。

他知道的,那日之后,莲华对他已有所不同。而此次出征没有将他当作筹码带上,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测——莲华,已决意将他锁在宴仙国,从此不让任何人染指。因此,他必须防着莲华去空桑抢人,否则恐怕依然无法避免战事的发生。

……

几日后,伊澈在雉羹的护送下抵达空桑与宴仙国交界的小镇。按照之前飞鸽传书进行的交涉,他将在此处等候东璧前来,而后一同扮作普通百姓,悄悄离开宴仙国。这样既不损宴仙国的颜面,亦能避免空桑军队的出现可能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在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同东璧见了面,伊澈先对雉羹道:“你回吧,不必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一向对伊澈顺从,但这一次,雉羹却没有听他的话即刻离去,而是无惧的同满眼敌意的东璧对视了一阵,正色道:“东将军,我国国主素来视伊少主为子侄,还请你好好护送他回空桑城。若伊少主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必不会袖手旁观。不管你将来作何打算,请你记得,伊少主身后有一个宴仙国。”

为着这话,东璧眼瞳微微收缩,一言不发的盯着雉羹,片刻后忽又冰冷一笑,“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如若东将军希望一个唾手可得的盟友变成敌人,让空桑的处境更加艰难的话,大可不必听进去。”到底是替陆槐方治理宴仙国多年,雉羹深谙对一国大将而言,这话既是威胁也是示好。该说的都说了,他相信东璧会听进去,亦会有所忌惮,也便不再多言,对伊澈恭敬施礼之后,转身走出了客栈。

久久注视雉羹离开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东璧缓缓转过头看住沉默坐在一旁的少年,冷冷开口:“我当真小看你了。”

几月不见东璧,倒还有些想念,伊澈不愿一见面就与他针锋相对,却也知道雉羹那番话让他窝了一肚子火气,无奈叹了口气,“这里还是宴仙国,你一定要在现在跟我吵么?”

此处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即便东璧有许多的话想要逼问伊澈,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伸手紧紧扣住纤细的手腕,大步走出客栈,将人扔上马背,他翻身上马,狠狠一振马缰,朝着空桑的方向疾驰而去。

许是不信宴仙国半点要求都没提,就这般轻易的放人了,东璧在跨越边境后仍带着伊澈一路飞驰,直到半夜,才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小村庄放慢了速度。仿佛早就精心安排过路线,他径直在一所虽然亮着灯,却空无一人的小木屋前下马,扔给伊澈一个布包,漠然道:“进去把衣服换了。”

依言推门进屋,换上空桑百姓的寻常布衣,伊澈出来时恰好看见东璧在给已跑得精疲力尽,跪倒在地上的马儿喂草料。放轻脚步走过去,看着直喘粗气的黑马,他眼底泛上一抹心疼,伸手轻抚被汗水湿透的皮毛,轻声道:“辛苦你了,飒夜。”

名叫飒夜的黑马是东璧的爱马,十分有灵性,还记得眼前的少年就是从前那个一天要来看它好几次的小人儿,挣扎着站起来,凑过去亲昵的舔了舔他的脸,打了个响鼻。

在脸上湿漉漉的微痒中笑了一声,弯腰拿起草料喂给马儿吃,伊澈摸着它的脸,柔声道:“飒夜乖,多吃一点,吃饱了好好休息吧。”

默默看着一人一马亲热的互动,一些原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逐渐浮上心头,令东璧眼神微微恍惚,让他忍不住去想,或许,他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只是不想被那些一想起来就会心软,就会感到遗憾的记忆影响,才会刻意不去想罢了。毕竟,那是他此生不可多得的温暖,是他最大的软肋。

“东璧?”喂完飒夜,一转头便瞧见东璧怔怔看着自己,目光却像凝望着虚空一般没有焦距,伊澈不解的眨了眨眼,轻声问:“我们今晚,是在这里落脚么?”

月光映照下的蓝眸格外清澈,透过伊澈的眼,东璧看到了自己晃神的模样,顿时心生羞恼——为何还是会被他影响?明明当初下定决心之际,他就已经很清楚,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可能性了!

深吸一口气,竭力漠视胸中不受控制泛起的涟漪,他转身越过伊澈,径自往屋内走去。走到门口,发现伊澈并未跟上来,仍站在原处偏着头望着自己,若有所思,让他忍不住生出一种心思被窥视的错觉,眉心狠狠一拧,沉声喝道:“还不进来?”

“哦……好。”似乎对东璧的阴晴不定习以为常,伊澈垂下眼,乖顺的跟在他身后进了屋。方才换衣服的时候,他已打量过屋内的情形,十分确定这里的确是东璧事先安排好的,略想了想,问:“听雉羹说,你带了不少士兵过来,怎么不见他们?”

“你以为我会蠢到带着你同大部队一起走,然后被人当靶子一样的偷袭?”正从屋角的柜子中拿出干粮,东璧冷笑一声,回头满眼嘲弄的看住伊澈,唇角扬起一丝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伊澈,我没你想的那样蠢。不管你是真的想我接你回空桑,还是只想借我的手离开宴仙国,我都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

虽然知道自己早已不被东璧信任,却仍因此感到一阵惆怅,伊澈无声的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后,轻轻说道:“抱歉,鹄羹的事,是我错怪你了。”

“错怪?”略显意外的扬眉,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伊澈眼里透出的,看着格外诚恳的歉意,东璧极为冷淡的一笑,“你并没有错怪我。命人拦截他的的确是我,若不是他飞得够快,他早死在我手里了。”说罢,他将干粮扔给伊澈,转身漠然道:“赶紧吃,吃完了早点睡,明天一早还要接着赶路。”

大半日水米未进,伊澈的确是饿了,见东璧并不想继续交谈,只能拿着干粮默默坐到一旁,开始进食。那干粮极为粗劣,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就算他从不认为自己娇生惯养,也着实难以下咽,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了下来。

“怎么?少主在东海和宴仙国养刁了胃口,已经吃不下空桑的食物了?”见伊澈如此,东璧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把水囊扔过去,轻笑道:“既然少主说了要与空桑同进退,就应该早点习惯这些干粮的滋味。要知道,跟我来接你的士兵,每天都是吃这东西果腹的。”

空桑是出了名的美食国度,就算如今处境艰难,但要把干粮做得美味可口些也不是什么难事;再听东璧如此说,伊澈已然肯定他在故意为难自己,不觉心中也有了点火气。毕竟,在他的计划里,东璧应当暗中行事,而不是高调带兵压境,引人侧目。幸好莲华不在宴仙城,而雉羹又是向着自己的,否则定会引来争端,对如今的空桑百害而无一益。

原以为伊澈哪怕是狡辩,也会说上几句,岂料他却抿着唇一言不发,东璧大为恼火,忍不住再次逼问:“看样子,你很不赞同我的话?既然如此,那就说说你的看法,你不是一直能言善辩的吗?”

发现自己越是退让,东璧便越得寸进尺,大有不吵一架不会罢休的势头,伊澈亦感到气恼,抬眼直直看住冷冰冰的金色瞳眸,“将军想听我说什么?说你此番的确有欠考虑吗?如若今日宴仙国不是退让,而是往边境大量增兵,你待怎样?同他们大战一场?再用胜利逼他们把我交出来?”

连番的诘问惹得东璧登时大怒,猛然起身,居高临下沉沉注视毫不掩饰埋怨之色的冰蓝眼眸。

他承认自己此次行动有不妥的地方,但那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选择。因为他并不知道伊澈为何会流落至宴仙国,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探子的回报也只说了挟持伊澈的人是宴仙国的头号猛将。他不敢抱有一丝侥幸,收到消息的当夜便点了一队最精良的亲兵,日夜奔袭,将本该十日的行程硬是缩减了一半!

可他得到的是什么?是没有半句感激,只有不问究竟的责备!

怒极反笑,东璧叹息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好歹……”

许是把想说的都说出来了,伊澈的心情重又归于平静,望着失望与自嘲交织的金眸,伸手轻轻握住东璧捏得紧紧的拳头,满面恳切的说道:“你肯摒弃前嫌来接我,我真的很感激。我方才那样说,只是不希望你为我乱了方寸……若让你生气,我道歉。”

“乱了方寸?为你?呵,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被伊澈无意中戳中了一直极力忽视的那一点,东璧顿时感到无比羞恼,猛的一扬手甩开落在腕上的手指,冷笑连连。但不管如何否认,这番话仍然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刚收到消息时心中的狂怒与不安,反手一把捏住伊澈的脸,用充满嘲弄的目光直视温润的眼眸,“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不过是我们少主无比聪慧,能够想到用勾引宴仙国大将的办法来散播消息,还能引得其他两方来信表示关注,我总得表个态度吧。”

脸颊被捏得生痛,伊澈尝试着挣扎了一下,反被捏得更紧,无奈只得笑了笑,“你弄痛我了,东璧。”

不接话,是不想再引来东璧的冷嘲热讽,可伊澈的反应落在东璧眼里,却被理解成了默认,默认他的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霎那间,一种受到背叛的怒火袭上心头,令他怒不可遏,就这般拖拽着伊澈大步走向屋子一侧那张简陋的木床,将人重重甩了上去。

“啊……”手臂撞上墙壁,传来剧烈的疼痛,惹得伊澈眉心微蹙,不悦瞪住站在床前,面色铁青的男人,“东璧,你是非要跟我吵吗?”

“吵?我跟你吵了吗?”见伊澈半点愧悔也无,心中翻腾的怒火焚灼着东璧的理智,让他眼中泛起狰狞的笑意。缓缓俯身,手指如铁钳一般扣住两条纤细的手腕,用力拉至伊澈头顶,他一动不动看着略微流露出慌乱的蓝眸,唇间溢出一声低笑,“我只是很好奇,少主连素不相识的人都可以随便勾引,怎么就没想过讨好一下帮你守着空桑的人呢?还是说,你是要挑可利用的人勾引,譬如鹄羹、郭保友……对没法利用的人,譬如我,就不屑一顾了?”

这样的东璧看着极其危险,就算伊澈也无法预料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只能强忍着心慌,用尽量温和诚恳的语气轻轻应道:“你误会了……我……唔!”

不知是不想听伊澈的解释,还是怕再次受他左右,不等他把话说完,东璧猛的垂下头,以唇狠狠封堵了他的嘴唇。温暖柔软的触感有着意想不到的美好,让他甫一贴上去便再也舍不得离开,本能的去啃咬,去吮吸,直到唇齿间传来淡淡血腥味。

抬头飞快看了一眼盛满错愕的蓝眸,他将目光落到微微渗着血丝的唇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他不语看着伊澈,稍微放松了钳制。

知道就武力而言,自己根本不是东璧的对手,伊澈没有动,只静静回望着那双深沉的,看不出情绪的金眸,良久发出一声惆怅的轻叹,“东璧,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从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看得懂伊澈眼中的伤感惆怅,东璧自嘲般扯动了一下唇角,“从前怎样?如今又怎样?”

“从前的你对我很好,即使话不多,却能明白我想要什么,并且竭力所能的帮我达成。可如今……”想着后来发生的点点滴滴,伊澈苦涩一笑,“难道,为了权力,你就要彻底抹杀我们之间的情分么?”

“呵,权力……你就是这么看我的?”看着伊澈,听着他的追问,心中陡然生出一种难言的酸楚与失落,东璧极轻笑了一声,松手坐起身来。眯眼望向床头跳动的烛火,待到纷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他淡淡应道:“权力也没什么不好吧,至少不用受制于人,能够自己做主。”

是啊,他曾经也认为权力没那么重要,认为只要全心全意的付出,终有一日能换回自己想要的东西。可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那日,他巡视完边境,带着给伊澈准备的礼物匆匆返回空桑城,迫不及待想要看一看已三个月不见的小人儿。可就在他前去向主上伊挚述职时,却无意中听见伊挚同夫人说起,东、西、北三方都似乎有意于他心仪的少年。虽然伊挚说了一切都要由伊澈自己决定,但也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从来就不在伊挚的考虑范围内。因为,在伊挚眼里,他只是一个臣子;而空桑的少主,只会与地位对等的人结亲,他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从不被他看重的权力,原来那么重要。只有拥有了权力,他才能掌控自己的未来。

他不在乎别人如何评说,亦可以忍耐伊澈的猜忌疏远,甚至不惜架空他、掌控他,只为有一日能将那个让他甘愿变得不像自己的少年拥入怀中。

东璧为何会变成如今的模样,伊澈的确不知。但比起向外寻找靠山,他其实更想同东璧联手,帮助空桑渡过难关。见东璧背对自己久久沉默,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亦坐到他身后,伸手轻轻环住劲瘦结实的腰,将脸贴上骤然僵直的脊背,低声道:“东璧,我们和解吧。”

和解?时至今日,他们明显已经分道扬镳,还有和解的可能吗?或许有,但必须是……

虽然自觉不太可能,但为着伊澈这句话,东璧还是转身看住他,含着隐隐的期待,沉声道:“可以,但从今往后,你听我的。”

素来聪慧,伊澈怎会不明白,只要答应,便会换来空桑内政的安宁。但他不认同东璧的做法,亦不想再次欺骗他,闻言只能苦笑着摇摇头,“不行。”

“不行?”即使不抱希望,可当真的听到伊澈的直言拒绝,东璧仍感到莫大的失望。微微拧眉,仿佛要给伊澈一个后悔的机会,他追问:“真的不行?”

“是。”平静回望着微微闪烁的金瞳,伊澈轻却坚定的应道:“我是空桑的少主,有权力决定空桑的未来。”

“少主……权力?”喉间溢出一声听不出喜怒的低笑,用轻柔的力道将环在腰间的手扯开,东璧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住伊澈,面无表情道:“不,你不会再有任何权力了。从此刻起,你只是空桑的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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