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男少主】抉择(11)

同东璧彻底撕破脸的结果,如伊澈所料,他在一回到空桑城后便被软禁了起来。不仅寝宫由东璧的亲兵把守得密不透风,就连照顾他日常起居的郭保友除了送餐,其他时候也被严密看管着,偌大的寝宫之中,只剩他孤零零一个人。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伊澈十分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每日如常看书习字,闲来观花赏鱼,过得倒也惬意。趁着无人打扰,他也将当前的局势重新细细梳理了一番,静候时机的到来——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东璧的所作所为必然瞒不过其他势力安插在空桑的眼线,面对这么好的涉足空桑的机会,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果然,两月后的一天,平日被严防死守的郭保友独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给他带来了一个消息:“东璧被俘了。”

仿佛并不感到意外,闻言,伊澈也只是微微挑眉,连头也不抬,仍旧仔细斟酌着面前那幅春景图的用色,随口问道:“他招惹了谁?西边还是北边?”

好似十分满意伊澈的反应,郭保友走上前去,从琳琅满目的颜料中挑出一管递给他,似笑非笑的反问:“少主以为呢?”

“郭管家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吗?我可是被他关在这连蚊子都飞不出去的地方足两个月了,怎知外面的天色变化?”挑眼斜睨对方,伊澈接过颜料在手中把玩一阵,浅浅弯起唇角,“我希望是北边,但预感却告诉我,有魄力行此举的,应当是西面那位。”

“看来,这地方虽然连蚊子都飞不出去,却关不住少主的心思。很好,养尊处优两个月,您倒没只顾着长肉,脑瓜子还算灵活。”笑着揶揄了一句,郭保友从怀中摸出一个深紫色镏银边的信封,轻轻放在伊澈手边,“这是今日一早出现我桌上的,想来是给您的吧。”

略微想了想,伊澈伸手拿起那封信,坐在书案前慢慢阅读。不久后,他发出一声轻叹,指着面前的画纸道:“这幅画,一时半会儿是画不完了,先替我收起来吧。”说罢,他将信交给郭保友,径自起身往内室走去。

信上不过寥寥数语,郭保友几乎一眼便扫完了全部内容,眉心微微拧起。沉吟了片刻,他走到内室门口,看着正弯腰在玲珑八宝阁前翻找着什么的少年,淡淡问道:“少主这是准备要去了?”

“这似乎由不得我吧?我不去,他就得死。他虽对我不留情面,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吧。再怎么说,他对空桑的忠心,我们也是有目共睹。为一己私怨让空桑折损顶梁柱的蠢事,我做不出来;那一位,不也是笃定了这一点,才会特意写那封信的么?”

回头看看面色有些凝重的总管大人,伊澈苦笑了一下,扭过头继续找东西,口里小声嘀咕着:“我记得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呀……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似乎见不得伊澈翻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的没用模样,郭保友暂时停下同他的讨论,走上前去,“少主究竟要找什么?”

“爹爹曾经提起过,那位曾在我们百日宴时送过一块紫晶龙佩作为贺礼。我记得原是放在姐姐那里的,但她说那东西看着冷冰冰的,不喜欢,便让我拿着……应该是放在这八宝阁上没错的啊……”

已然猜到伊澈突然要寻找那物有何用处,郭保友眼底滑过一丝笑意,蹲身自八宝阁底层拿出一个匣子,从中取出以极品紫晶髓雕刻而成,精致中透着霸气的紫晶龙佩交到他手上。见伊澈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转身找了条红绳系在脖子上,他扬了扬眉,道:“难道少主真的认为仅凭一块周岁宴上得到的礼物,就能让那位顾念同伊挚大人昔日的交情,放了东璧?”

“有这一层关系在,总比全然陌生要好吧。”指了指衣柜,示意郭保友替自己整理行装,伊澈坐在床头慢慢翻看匣子里的其他物品,突然问:“你说,我见了他,是叫伯伯好,还是叫叔叔好?”

“少主还真是高看我,我也只是在您的百日宴时见过他一面,怎会知道他喜欢听你叫什么?”将伊澈的衣物拿出来供他挑选,郭保友微一沉吟,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说不周山之主行事极为冷酷,杀伐决断毫不留情,您还是别对他抱有太多幻想,小心应付着吧。”

“也对,那我还是如常人那般,称他一声太史尊上吧。”也就随口说说,见郭保友根本不打算同自己闲聊,伊澈笑了笑,便将此话题略过不提,径自低头把挑选出来的衣物认真叠好,放入行囊。

看他一连叠了好几身衣物仍未有停手的打算,郭保友微微皱眉,“您带这么多衣裳,是打算在那边住上个一年半载吗?”

“谁知道呢?多带点总没坏处。”深知此行绝不会顺利,却也不想郭保友太担心自己,伊澈抿唇浅浅一笑,伸手轻揉他眉心的结,轻声道:“我也是想着,若有机会,再往秦地走一趟,会一会西凤。这样算来,估计真的要花上个一年半载的。”

凭借对伊澈的了解,他的打算,郭保友哪怕不是十分清楚,亦能摸得透八分,听后沉默良久,方淡淡勾了勾唇角,“看来,少主这次是不会让我跟着去了。”

“那是当然。如今空桑能管事的只有你一个,你要再去了,谁来帮我照管空桑?”坦然迎视微显不悦的金眸,伊澈放柔嗓音道:“你知道的,你和鹄羹,是我唯二能全然相信的。就算不为我,也请你看在爹爹的份上,替我好好看顾空桑吧,保友。”

怎会不知伊澈一开始便拿定主意独自上路,又岂不知空桑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郭保友抬手握住他的手自眉间拉下,微微勾唇道:“少主也不用对我撒娇,身为您的管家,您只须命令即可,我无有不从。”

“家人之间,哪有什么命令不命令的,我是在请求你呀。”见郭保友已然同意,伊澈轻笑着摇了摇头,一面同他一道整理行囊,一面继续说道:“另外,你帮我往云端天境送个消息,告诉飞龙,我一切都好。再问问他,鹄羹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不用顺便也给龙王报个平安?”

提到俞生,伊澈心中愧疚之情顿生,面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在郭保友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轻叹一声,他扭头低低道:“先不用了。待到一切事了,我再亲自去东海跟他解释道歉吧。毕竟,我欠他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他,应该明白……”

“既然少主有了决定,那我就按照您的吩咐去做就是。只是多嘴提醒一句,您还是收着点您的真心,否则我会担心,将来空桑是太平了,您却不够分的。”知道以伊澈的聪慧,必然听得懂自己的暗示,郭保友说完起身,优雅抚胸致意,“想来少主希望即刻启程,我这就去为您安排。”

微笑着点点头,目送郭保友转身离去。在他走出内室之前,伊澈突然叫住他,问:“我真的胖了吗?”

“您何不自己去照照镜子?”

看着满是揶揄之色的金眸,伊澈无奈笑了一下,摇头叹道:“那看来这一路上,我只能饿肚子了……不然,怎么也不像个为了手下大将担心到吃不下睡不着的少主吧……”

……

次日一早,伊澈在十来个侍卫的护送下出发,历经半月时间抵达空桑西部边境。

虽说俘虏了东璧,但不周山之主似乎一时还不想踏足空桑,只派军队驻扎在交界处的缓冲地带。可就算如此,东璧被俘一事却极大的打击了边境守军的士气,即便少主亲至,也只有一小队人马出大营迎接。

“将军不用费心思安排了,我在马车上住一夜就好,明日直接前往不周山。”看得出自己并不被领兵前来的副将待见,伊澈不动声色一笑,也不下车,吩咐随从就地扎营。见对方面上微有迟疑之色,好像是搞不清楚他究竟意欲何为,他并不多言,放下帘子后方淡淡道:“将军带大家回去吧,我已给太史尊上修书一封,明早出了国境,便由他的军队护送。”

许是被不周山精良的军队吓破了胆,那副将闻得此言,暗自长出了一口气。但就算看不上伊澈,亦不想派兵跟他去不周山,副将还是有些钦佩他只身涉险的勇气,沉默半晌后,抱拳深深一揖,沉声道:“我等奉命镇守边境不得擅动,无法陪少主前往不周山,望少主见谅,也请少主一路多加保重。”

奉命?奉谁的命?自然是东璧的命令。可副将从头到尾都不提东璧,让伊澈敏锐的察觉到,或许对方乃至整个军队,都不相信东璧还能活着回来。同时,他也清楚的意识到,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东璧救回来,否则空桑从内部开始乱起来,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竭力用平静温和的嗓音应道:“放心,我会把东将军带回来的。”目送副将离开,他叫来一个还算信得过的侍卫,将紫晶龙佩交予对方,低声嘱咐:“你带着这个去见驻守在前面的不周山将领,知会他,我明日一早便会过境。”

胡乱歇息了一夜,清晨时分,伊澈独自拿着行囊,穿过边境线,出现在不周山军队的驻地前。

早得了不周山之主太史殷的吩咐,镇守此处的将领亲自前来迎接。可看着他只身前来,将领肃穆的面容上飞闪过一抹讶异,忍不住开口问道:“伊少主不打算带随从么?”

“不了,我向来不喜被人伺候,带了反而累赘。”深知此行凶险,又哪里肯再拖上一个无辜的人,伊澈笑得十分恬淡,将行囊交给得到示意走上来的士兵之后,抬头平静看住那将领,微笑道:“这一路上,有劳将军关照了。”

既然伊澈这般说了,将领也不再多言,挥手让事先备好的马车上前,请他上车后便命令军队开拔,前往不周山皇城。

太史殷居住的皇城位于不周山腹地,几乎要穿越其统辖的大半领土方可到达。越往西去,大地便越是荒芜,目之所及处除了漆黑的花岗岩,便是一簇簇破土而出的紫水晶,半点绿意也看不到,伊澈就这样在马车上渡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总算是到了。

刻意的少食加上夜夜被恐怖的兽吼声扰得无法安睡,他变得形销骨立,下车时险些摔倒,惊得前来迎他入皇城的官员不敢有半分迟疑,赶紧将他送入驿馆,并请来医官诊治。毕竟,太史殷明确说过,他要见到的是活蹦乱跳的空桑少主,伊澈如今这般模样,即便与他们无关,亦会受到牵连,说不定还会被定一个渎职之罪——他们的主上有多么冷酷无情,他们再清楚不过了。

而这一切正中伊澈下怀。若他还是好好的,便会被立刻带往皇宫觐见太史殷;但在现今敌强我弱的形势下,只有尽量避免折辱,他才有机会与太史殷平等对话,换东璧一个平安。进到驿馆,等医官诊出忧思过度等一系列他想给太史殷看到的症候之后,他倒头就睡,全当补眠。

如此昏天黑地睡了三天三夜,终于被腹中强烈的饥饿感唤醒,伊澈一睁眼,便瞧见黑暗中有一双幽暗深沉的碧色竖瞳正冰冷的注视着自己。无端觉得像被一条捕食的巨蟒盯上了,稍有不慎便会成为对方的猎物,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强忍着后背发凉的恐惧,轻轻开口道:“太史尊上?”

冷若冰霜的碧瞳微微闪烁,良久的静默过后,黑暗中传来一声仿佛玩味般的轻笑,“忧思过度?睡眠不安?我看你睡得倒是挺香的。”

对方虽未表露身份,但周身散逸出的强大威压却已让伊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个隐匿在黑暗中的男人,便是不周山之主,太史殷。轻轻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他唇角微扬,“许是终于到了目的地,心里安定了,便能睡个好觉了。”

“安定?你凭什么觉得到了这里,就能安定了?”

“至少……不必当着不周山群臣的面与尊上见面,不用将空桑的脸面丢得满地都是吧……”深知自己那点小伎俩绝对瞒不过这个有着一双能看透人灵魂的锐利瞳眸的男人,伊澈索性坦言相告。顿了顿,他慢慢坐起身来,望着太史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轻声道:“能先给我点东西吃么?我很饿。”

片刻后,屋内亮起了灯光,一个低垂着面孔的仆人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伊澈送到面前,又悄然无声的退了出去。

一个半月不曾吃过一顿饱饭,又三日水米不进,伊澈的确饿狠了,可面对泛着诱人米香的汤粥,他却一动不动的望着不远处以慵懒闲适的姿态斜倚在座椅中的太史殷,眼神有些怔愣。不得不承认,太史殷生得十分俊美,但更令他惊讶却是,对方竟然与他的父亲是同辈人。

被伊澈这般直愣愣的看着,一时竟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太史殷眉心微微一蹙,沉声道:“不是很饿吗?”

“哦……是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的脸瞧个没完,伊澈顿时感觉有些窘迫,忙移开目光,微红着脸端起粥碗,小口小口的吞咽起来。

虽然伊澈进食的速度很快,但却丝毫不显粗鲁,反而看着格外乖巧,令太史殷感到满意,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害怕伤了胃,伊澈吃了半碗粥便放了下来,将衣扣解了两颗,取出挂在颈上的紫晶龙佩,双手捧在掌心。抬眼看向神情莫测的太史殷,他面露一抹略带羞怯的浅笑,轻轻说道:“尊上当日送我的礼物,我带来了。”

目光掠过紫晶龙佩,又在精致俏丽的面孔上停留了片刻,太史殷突然意味不明的勾动了一下唇角,懒懒道:“我还以为,伊挚会把这东西给那小女娃。怎么,他还是觉得你更适合吗?”

似乎在一瞬间领悟到了太史殷话中深意,伊澈先是一怔,又自觉不太可能,不由得满眼困惑看向似笑非笑眯着狭长碧瞳,“尊上此言何意?”

“你不懂?”长眉微挑,倒也不在意伊澈是否真的不懂,太史殷唇间溢出一声冰冷的低笑,起身走到床前,两指勾起他的下颌,眯眼细细端详一阵,淡淡道:“是你也无妨,我不介意。”

彻骨的寒意渗入肌肤,逼得伊澈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仍乖顺的仰着脸任由对方冷漠的目光在面上逡巡。

他在想,如若真的能以自己换回东璧,那也是得偿所愿。毕竟,在边境的所见所闻,让他清楚意识到,空桑可以暂时没有他这个少主,却少不了东璧坐镇军中,稳定人心。而内部的安稳,恰巧是空桑当下最急需的。至于太史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还可以慢慢琢磨,寻求应对之法。

仿佛看透了伊澈此刻的所思所想,太史殷眼底闪过一丝极为冷淡的笑意,缓缓收回手来,居高临下注视着表现得十足温顺的冰蓝眼眸,意味深长道:“既然你人都来了,我也没有不收的道理,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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