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男少主】抉择(16)

皓月当空,一切都在皎洁的月光下纤毫毕现,可在空桑与秦地交接处的小镇一隅,连月光也照不进的阴暗小屋内,却有两个从头到脚都罩在漆黑斗篷中的男人正各自站在角落里,无声注视着对方。

“真是想不到,一向眼高于顶的东璧东将军,竟也有求到我这里的一天。”率先开口的男人,眉心有一抹艳红凤纹刺青,狭长深邃的红瞳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讥诮。而透过他的话,另一名男人的身份也已昭然若揭,乃空桑第一大将军东璧。

面对嘲弄,东璧并未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一双在黑暗中仍灼灼生辉的锐利金瞳静静回望那男人良久,淡淡开口:“西上卿又何必逞口舌之利,难道我给你带来的,不是你一直想知道的消息么?”

拥有凤纹刺青的男人正是实际掌控着秦地,一人之下的上卿西凤,闻得东璧此言,他冷笑数声,双臂环抱于胸前,斜倚斑驳的土墙,好整以暇应道:“只可惜,你的消息毫无价值。我所掌握的,可比你知道的多得多了。”

的确,西凤擅长刺探情报,麾下豢养的暗探潜藏于各国各阶层当中,除了向他源源不断输送情报之外,亦行使分化、刺杀之职。上一次龙王俞生在空桑险些遇刺,便是他的手笔。

这些,东璧都相当清楚,因此从未有仅凭伊澈在不周山这点消息就能让西凤出手帮忙的妄念。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一动不动回望写满嘲弄的双眼,直看到西凤不悦皱起眉头,他方冷淡哼笑道:“一月之期转瞬即逝,西上卿若再在这里同我讨价还价,恐怕届时只有拿着喜帖,备上礼物,去不周山参加婚宴了。”

顿了一下,他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微微眯起的狭长红眸,“其实,空桑能与不周山联姻,等同于多了一个谁也无法撼动的靠山;而以太史殷那强势的性格,必然不会再放他回到空桑。如此,空桑大权尽数落在我的手里,我是一点都不亏的。但,西上卿却是可惜了,你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愿望,终将化为泡影。”

“呵,不亏吗?那你又何必急急忙忙解决了押送你的龙骑军,一路飞驰,抄近路来边境约我相见?”东璧的揶揄令西凤暗自恼怒,可面上却丝毫未曾表露出来,仍眸光灼灼的紧盯对方,反唇相讥:“至于我,大可不必你来惋惜。没有伊澈,还有伊沅,我不是你,非他不可。”

“是吗?既然对你来说,他们姐弟俩都可以,那你前些年送到空桑的礼物,为何他的总比他姐姐的厚了一倍不止?西上卿,你并不擅长说谎,又何必掩耳盗铃?”长眉微挑,东璧似笑非笑看了隐约闪烁的红眸许久,突然低低一叹,以明显和缓的语气道:“好了,西凤,你我曾经共事十余载,你是什么为人,我再清楚不过。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帮我这个忙?”

西凤的确曾是与东璧并肩的空桑将领。

当年,他自秦地流落至空桑,机缘巧合为伊挚所救,从此效力于军中,凭借自身实力一步步爬上高位,与东璧各领一支军队。可他野心勃勃,不断试图排挤东璧成为空桑唯一的大将军,在发现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动摇伊挚对东璧的倚重后,便转身重新投于前秦王麾下,并在与东海争夺沿海领土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得其拜为上卿,尽掌秦地兵权。

前秦王死后,新继位的秦王庸懦无能,索性将政务也一并托付于他,让他在短短十年间,成为秦地实际的掌控者。

西凤虽有野心,但并不鲁莽,反而极擅谋略。他深知秦地大片疆域与空桑接壤,只有同空桑打好关系,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向东西两边扩张。所以,即便已掌握了秦地大权,他对待伊挚仍十分恭敬谦和,每年都会以各种理由为伊挚一双儿女送来丰厚的礼物。

与空桑联姻,借此让自己的势力慢慢渗透,将空桑丰饶富足的土地据为己有,是他最终的目的。而在伊挚一双儿女中,他看上的的确是自幼便表现出沉稳性格的伊澈。至于生性活泼开朗的伊沅,毕竟他们年岁相差那么多,他的目的又仅是联姻,还没兴趣娶回来当女儿宠着。

如今,太史殷竟趁着他忙于与东海的领地之争捷足先登,让西凤心中早窝了一把火,就算东璧不来找他,他也早有了破坏此次联姻的打算。因此,东璧的到来正中他的下怀,不仅给了他足够的借口,还能在事成之后将所有问题推给空桑,他没有不出手的理由。

但,如何能将东璧物尽其用,他还需要想一想——从不周山带走伊澈不难,因为他早已让暗探混在流民之中潜入了不周山,只需他一个命令就能成事。可想要牵制住太史殷,确保对方在大秦与空桑完成联姻之前自顾不暇,他还需得借助宴仙国和东海的力量。

转念间,已想到了东璧该如何为己所用,西凤缓缓抬起眼来,看住写满恳切的金瞳,淡淡一笑,“其实不必你说,我也有救他的念头。毕竟他是伊大人唯一的儿子,伊大人昔日的恩情,我都记得。但你也看到了不周山的实力,光凭我一己之力,实在无法撼动太史殷,所以还需你助我成事。”

终于等来了西凤松口,东璧不由得暗自长出一口气,赶忙追问:“你想我怎么帮你?”

“据我安插在不周山的探子回报,太史殷近日为了接收新占领的土地离了皇宫,小澈则因帮他处理一场矿难,住在出事的矿场。若要动手,这是绝好的机会。”见东璧闻听之后微微点头表示赞同,西凤刻意顿了一下,装出思量之态,慢慢往下说:“但我需要有人在不周山边境起事,达到声东击西的目的。不过,不周山兵力众多,光在一处闹事很难有效果,唯有所有地方都出现了问题,才能迫使代管政务者将驻守皇城的龙骑军调派往边境……”

“你的意思是,除了空桑之外,还想联合与不周山有领土接壤的宴仙国一起发难?”虽说隐隐感觉西凤的计策当中有不妥之处,但东璧救人心切,来不及细细考虑得失。更何况,就私心而言,他也希望看到太史殷战败,狼狈不堪的模样。

眼看东璧已不知不觉走入自己设好的局,西凤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抬手示意对方先别说话,他又装着思忖良久,方用略显迟疑的口吻道:“恐怕……还不够……”正视流露疑惑的金眸,他正色道:“我也不怕你恼,可就空桑那点兵力,根本入不了太史殷的眼。但,与不周山接壤最广的就是空桑,所需的兵力也是最多的。如果,能够向龙王借兵,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若说游说宴仙国一道发兵还算在情理之中,但向龙王借兵就显得太过天马行空,西凤这番话令东璧眉心微拧,抿唇久久沉默。他并不担心借不到兵,凭借他对俞生的了解,一旦知道伊澈落入太史殷手中,多半会领军亲征;他担心的是从东海到不周山,空桑是必经之路,让海族军队通过,就等同于门户大开,后患无穷。

所以,在思索良久后,东璧微微摇头,“太冒险了,不可取。”

虽轻视东璧,却也知道他并非一无是处,西凤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紧接着又道:“请神容易送神难,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远离东海,海族的战力会大打折扣,不足为惧。届时他们若真赖着不走,秦地与宴仙国从两翼合围,他们捞不到半点好处。放心,俞生并不蠢,会在明知与我们两家有领地纷争的情况下做这样的事。”

说完,见东璧仍不语沉默,很显然对自己的话仍有怀疑,西凤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张羊皮地图抛过去,沉声道:“这是我派出的暗探在不周山潜伏多年后画出的地图,上面明确标注了有一条秘径可从不周山直达秦地。也就是说,除了我,没人救得出伊澈。你与其在此怀疑我的用心,倒不如先想想你能否说得动东海与宴仙国吧。”

“再提醒一句,最多再过半月,太史殷就会将空桑与不周山联姻之事坐实。你要不想追悔莫及,最好早下决断。”

看西凤说完这话,转身径直离去,东璧眉心紧拧,默立良久后颓然叹息——除了按照西凤的计划行事,他没有别的选择。哪怕未来空桑很有可能沦为三方势力交战的战场,当下的他,也不顾不得那么多了。苦笑一声,仰头看向窗外的明月,他哑声喃喃道:“澈儿,只要你能平安回到空桑,所有的罪名,就让我来背吧。”

……

有了西凤给的通行证,加上一路马不停蹄,东璧仅花了七日便抵达了东海,见到了俞生。

原以为说服俞生出兵要花费不少力气,毕竟海族旧族与之并不齐心,可让东璧怎么也没想到,海族上下的意见竟空前统一,皆同意派兵直逼不周山。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空桑位于整片大陆正中,又一向保持中立,就如同天平的中心,无论倾向那一边,于其他三方都是祸事。一旦不周山联姻成功,海族便没了空桑这个天然屏障,太史殷的手可直伸东海;且太史殷天生就有御兽的能力,海族与之对抗,占不到半点便宜。与其到时候再来头疼,倒不如攻其不备。

“既然时间紧迫,你赶紧前往宴仙国吧。待点齐兵力,我会亲自带领他们经空桑前往不周山边境。”召集四海与云端天境紧急商议了近一日后,俞生面带疲惫之色自议政厅出来,给了焦急等候在外的东璧一颗定心丸。但他没有告诉东璧,旧族肯同意发兵,是要求他在此战后将伊澈带回东海,即刻完婚。当然,这也是他心中所愿。

“东将军,我同你一道去宴仙国吧。”说话的,是已养好了伤,跟随飞龙一道前来的鹄羹。“我的兄长雉羹乃宴仙国国主近臣,有这一层关系在,比你一个人去要好很多。”

见鹄羹并不为昔日之事记恨自己,神情一如往常温和,东璧心下顿生歉疚,沉默了一下方道:“如此,多谢你。”

看到东璧说着便要同鹄羹离开,飞龙忙忙追上去,道:“我也去!我如今已是天族的将军,由我来作证,那什么宴仙国国主应该找不出借口说你们骗他了!臭鱼,不,龙王!这一次,我们天族也要参战!”

知道飞龙与伊澈交情颇深,且有天族在,也能制衡不周山的龙骑军,俞生略一沉吟,微微颔首:“也好,从云端天境去宴仙国要快很多,你便替东将军引路吧。但记得,切勿冲动,一切听东将军安排。”

“我凭什么……”对东璧并没有什么好印象,飞龙下意识便要反对。可一想都是为了伊澈,他又勉强忍了下来,不情不愿的嘟哝:“知道了。”

……

取道云端天境,东璧等人仅花了三日便抵达了宴仙城,又通过鹄羹联系上了雉羹,约他在城中一家不起眼的客栈相见。

但雉羹还未到,客栈便已被宴仙国士兵团团包围,一身戎装的莲华携冷风大步踏入其中。命人清场后,他眯着乌沉沉的血瞳扫过飞龙与鹄羹,最后将冰冷如刀的目光落到东璧脸上,唇角泛起一抹狞笑,“上次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这一次倒是有点长进了,空桑的东璧将军。”

虽未与莲华真正打过照面,但因他扣押伊澈,东璧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漠然回望对方片刻后,他沉声道:“我与飞龙将军分别代表空桑和天海两族,想要求见陆国主,商讨营救我家少主之事,还望莲华将军行个方便。”

犹自记得当日马背上那一吻,闻言,莲华面色稍缓,按捺下即刻将这三人抓获的想法,冷冷道:“伊澈?他不是已经被你偷偷带回空桑了吗?何来的营救?又关天海何事?”

知道莲华如今掌控着宴仙国的军权,想来就算陆槐方同意出兵,也少不得他的支持,东璧示意飞龙稍安勿躁,缓缓坐了下来,平静应道:“事情紧急,将军何不先带我们面见陆国主,之后再听详述?”

“说。”

眼见莲华半点不肯让步,东璧虽感气恼,却也无法,毕竟异位而处,从前的他也会如此。大不了等见了陆槐方再说一遍就是,这样想着,他深深吸了口气,忍下与之争辩的冲动,将实情道出。

听完东璧所言,莲华不语,仍阴沉沉的看着微微闪动焦灼之色的金眸,似在研判这些话有多少可信。良久,他冰冷一笑,“这是你们空桑的事,与我宴仙国何干?”说罢顿了顿,他转眼看向面露火气的飞龙,好整以暇道:“既然龙王都要带兵亲征,那我正好借此机会夺取沿海之地,为何要搅入这趟浑水?”

不可否认,自伊澈被带离宴仙国,他的确对那个事事合人心意的少年念念不忘,但若为此便将宴仙国扯入战事,他却做不到。再说,宴仙国临近不周山一侧乃是罕有人居住的荒芜山地,即使参战也无利可图,东璧的话打动不了他。

飞龙已忍了许久,闻听莲华竟然拒绝帮忙救回伊澈,登时暴怒,大声喝道:“那你倒来抢抢看!”

早有心理准备,面对莲华的拒绝与嘲弄,东璧仍然平静,直直看着他,“这只是将军的意思,但贵国是否出兵,最终还是由陆国主说了算。将军不肯帮忙引见,那我们便等到雉羹来。”

淡淡瞥过东璧,莲华似笑非笑点了点头,向后一倚,懒懒道:“我的意思,就是国主的意思。雉羹来与不来,都一样。”

“莲华将军错了。这一次,你代表不了主上。”伴随冷静的嗓音,雉羹一脸肃穆从外走来进来。先对鹄羹微微颔首,他坐到莲华对面,望着阴沉的血眸道:“主上早已吩咐过我,宴仙国未来的主人是伊少主。少主有难,你身为臣子,哪怕赴汤蹈火,也应将他的安危摆在头等重要的地位。”

此话一出,顿时语惊四座。但莲华显然不信雉羹所言,微一眯眼,“证据。”

不管雉羹的话是不是真的,对东璧而言都是一个极好的消息,所以他选择了沉默旁观。而在莲华犀利如刀的目光逼视下,雉羹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推到莲华面前,淡淡开口道:“这是前不久我收到的主上的传书,上面写得很清楚,伊少主将代替他成为宴仙国的国主。莲华将军若不信,可以亲自验证此信函的真伪。”

知道如何验证那信是否真的出自陆槐方之手,莲华在默默看了雉羹许久后,伸手拿起信函,垂眼细读。信看完了,也验证过了,的的确确是陆槐方亲手所书,他微微扯动唇角,“我若不认,你待如何?”

似乎不曾料到莲华会如此回应,雉羹先是一愣,随即紧紧蹙起眉头,低声喝道:“难道你想叛国?”

“叛国?我可没这么说。”眼底泛过嘲弄的冷笑,将信函推还给雉羹,莲华哼笑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同样,主上云游多年,宴仙国是否发兵,全由我说了算。”

“不过,要我听命也可以。但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

明白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东璧微微皱了下眉,“说来听听。”

“事成后,他嫁我。”

不等东璧回答,飞龙早已暴跳如雷,指着莲华骂道:“我呸!你要不要脸?澈儿是宴仙国未来的国主,你娶得起他吗?你这不是篡权夺位是什么?”

根本连理都懒得理会飞龙,莲华仍直勾勾的盯着面色骤然铁青的东璧,阴测测的笑道:“若不答应,那便休想调动宴仙国一兵一卒。并且,我不介意在你们与不周山作战时,从后面捅刀子。”

这已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就连一向性子温和的鹄羹也忍不住生出火气来,沉声说道:“少主的终身大事,由不得我们做臣子的来决定,莲华将军这是强人所难!”

“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便作罢吧。”狞笑着起身,莲华眯眼扫过众人,突然沉下脸来,“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立刻滚出宴仙城。”

“等等!”看着莲华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东璧大喝一声,豁然起立。死死瞪住回转过来,毫不掩饰得意的血眸,他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粗喘良久,低低道:“只要你肯即刻发兵,这个条件,我替少主,应下了!”

“东将军!”

“东璧,你疯了吗?”

“东将军,你没有资格替少主答应!”

充耳不闻鹄羹等三人的低呼,东璧仍一动不动望着莲华,浑然不在意已将嘴唇咬得渗血,一字一句道:“莲华将军,时间紧迫!”

仿佛并不在意东璧将来会不会矢口否认今日承诺,莲华低沉沉的笑着点了点头,大步向外走去。走出客栈,他翻身上马,一阵疾驰后眯眼看住不周山的方向,冷冷自语:“太史殷是吧……想娶他,也要问问我的枪,是否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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